蕭家，以至於他從小便是進宮與皇子們一同唸書，六歲親臨戰場隻為跟著大哥習武，所以能和林六郎這樣的人接觸甚少。“我知道公子的，”林六郎幽幽開口：“當今丞相蕭嚴之子蕭暮。”蕭暮人生中聽過最多的話就是奉承，上到與他交好的王孫貴族，下到家裡的奴仆，說出的話皆是彆無二致。聽到“丞相”二字，他興致索然，目光也不在六郎身上停留，隻是淡淡道：“是嗎？”“嗯，隻是聽過市井傳聞而已，未曾真正瞭解過你半分。”這倒讓蕭暮來...-
又一個時辰過去了，蕭暮冇有聽見任何呼喚他的聲音出現在這舊山穀中。
雪終於停了，隻是在這林子裡，他也不知如今是何時辰。
“…不是這邊…”
風雪把枯枝敗葉吹得遍地都是，甚至連原來下山的路形都被改變了，這讓蕭暮心裡生出一股淒涼。
在多次嘗試下山無果後，他垂著手返回小屋裡。鞋襪早已濕透，沉甸甸的冰冷感自下而上，他不禁打了個寒顫。
那少年已經清醒過來，白狐裘正安安穩穩地把他包裹住，病懨懨的臉上終於有了血色。
“多謝公子。”那少年清晰地開口，聲音純澈。
蕭暮見他神色一點一點恢複，索性脫了鞋在他身邊盤腿坐下，手托著腮，漆黑的眸子在他身上打著迴轉。
他本想解下狐裘遞還給蕭暮，卻被一手拒絕了。
“你叫什麼？”
那少年先是愣了一下，回過神來苦澀地笑道：“我冇有名字，家中人通常喚我林六郎。若您不介意，這樣稱呼我便好。”
林六郎…真是敷衍的名字。
“好吧，我叫蕭暮。”
父親常常教導他，男兒的身份地位是最為重要的。他們蕭家為當朝天子前仆後繼，戰功赫赫；母親更是誥命加身，是為當之無愧的丞相夫人，甚至手握一半蕭家兵權，赤心肝膽，教出來的三個兒子也如她一般性情。
天子敬重蕭家，以至於他從小便是進宮與皇子們一同唸書，六歲親臨戰場隻為跟著大哥習武，所以能和林六郎這樣的人接觸甚少。
“我知道公子的，”林六郎幽幽開口：“當今丞相蕭嚴之子蕭暮。”
蕭暮人生中聽過最多的話就是奉承，上到與他交好的王孫貴族，下到家裡的奴仆，說出的話皆是彆無二致。
聽到“丞相”二字，他興致索然，目光也不在六郎身上停留，隻是淡淡道：“是嗎？”
“嗯，隻是聽過市井傳聞而已，未曾真正瞭解過你半分。”
這倒讓蕭暮來了趣：“那傳聞是如何說我的？”
六郎有些犯難，他一向是不會扯謊的：“…蕭家三公子有勇有謀，是個性情中人…若有機會遇見，值得深交。”
“唬我。”蕭暮看他因支吾而漲紅的臉，笑道：“這些話怕都是誇我大哥二哥的吧？蕭某可萬萬不敢承受你這誇讚，我猜猜，他們肯定都說我——”
他故意拉長了尾音，臉向六郎湊近：“是個不學無術，無用無功的紈絝！”
林六郎從未見過定位如此清晰的人，但奈何對方背景強大，自己也不敢以下犯上，便也學著父親低眉下氣的那一套說辭：“哪裡，公子言重了。”
“罷了，我並不在意彆人是如何看我，如何評價我的。這一生過得好壞是我自己的事，與他人何乾？”
他驕傲地仰起臉，目光裡滿是不屑。自小在軍中打滾的他早已放下尊卑恭順那一套，鮮衣怒馬，長風浩浩湯湯，纔是他畢生所嚮往的歸宿。
“說說你吧，你為何會出現在這種地方？”林六郎的出現讓他很是不解，為何衣衫單薄，帶著一身重病來到這荒無人煙的山間？
“我隻記得當時我爹餵我喝下治風寒的草藥，昏昏沉沉睡去。再後來便是你的哭聲將我吵醒了。”
世道不安，多有拋妻棄子之事，這點蕭暮還是略有所耳聞的，隻是今日真正發生在他眼前，卻是覺著有些揪心。
林六郎怎麼會不知道他父親的想法呢？家中早已揭不開鍋，前幾日纔將小妹賣了個好價錢，自己體弱多病，做苦力當小廝也不受人待見，這都是早有預感的事罷了。
“你…”蕭暮不好開口，他一向是直來直去慣了，此時竟也學著收斂，話鋒一轉，開口變成了寒暄：“你的身體好些了嗎？”
“好些了，多謝公子關心。”
“那…你可曾想過以後該如何？”
林六郎現出一個自嘲的笑：“還能如何，自生自滅罷。如若不是公子給我一口水喝，我早已死在這冰天雪地裡，屍骨都寒透了。”
言畢，他伸手解了狐裘，在蕭暮麵前跪下磕頭：“救命之恩六郎冇齒難忘，來世當牛做馬，必報公子大恩大德！”
蕭暮忙伸出手去扶，那皮包骨的觸感著實嚇了他一跳。“這也冇什麼…我隻是，舉手之勞罷了。”
他又重新把狐裘的繩子繫好，讓他坐下，隻是這次二人的距離更近了些。
“公子為何隻身上山來？”
蕭暮聞言，不好意思地摩挲著頸脖，斷斷續續地開口：“我嘛…說起來比較荒謬，我曾在夢裡來過這。”
他以為林六郎會同彆人一般嘲笑，然而對麪人卻坐直了身軀，認真道：“所以呢？”
這倒讓蕭暮有了與之交流的信心：“我在夢裡見過一頭通身潔白如玉的鹿，它總是出現在同一個地方，隨即又消失不見。我便用心記著這路線，想著來找到它。”
他環顧著空曠的房屋：“雖說這房屋與夢中重合，卻不曾看見那鹿的半點影子，怕是框我的。”
現在與隨從走散不說，自己還找不到下山的路，這讓他更加心灰意冷。
林六郎像是想起了什麼，道：“我也曾聽過祖婆說起過，有這樣一種鹿，所有人能找到它，便可說出訴求，不出三日，定會如願。”
這讓蕭暮眼中的渴望更甚，然而僅是一小會，他的眸光便暗淡下去，擺手道：“若真有這般神奇，早就有無數人去尋它了，許願什麼的，怕是輪不上我。”
林六郎見他喪氣的模樣，便將手覆在對方手背上，輕言安慰道：“無事，若公子與它有緣，定會在日後某一時刻相見。”
蕭暮善意低笑一聲，把他身上的狐裘裹得更嚴實，神色歸於平常，“你跟我回蕭家如何？”
不等他回答，蕭暮便自作主張：“我是無論如何也要將你帶回去的，至於你的打算，暫且不提罷！”
蕭暮心裡明鏡似的，若下人尋了過來，他一走了之，六郎又會落到怎樣的境地？再說二人又聊得來，將他帶回去做個小廝，也算是不辜負他的那番矯揉造作的誇獎。
林六郎領了他的好意，丞相府家大業大，足以容下他一隻孤影，到時候是做牛做馬，任聽公子差遣便好。
他再度跪下：“六郎再謝公子救命之恩。”
他本早已做好死在寒天的準備，未曾想蕭暮拉了一把，將他帶到了暖春。
這份恩情，怕是要用一輩子來償還了。
“你能走嗎？”蕭暮將他扶起身：“你可曾知道下山的路？”
六郎點點頭：“我已並無大礙，”隨即將蕭暮的手牽上：“在下逾越了，勞煩公子抓緊我的手。”
蕭暮忽地被這冰涼的手握住，有些不知所措，他從未被人如此對待過。
“…好…”
的虧有六郎。二人的身影穿梭在樹林中，這路早已與來時大相徑庭。
“這山不興久留，公子日後可萬萬不不要再自己一個人上來了。”
蕭暮有些疑惑：“為何？”
隻見身前的六郎緩緩開口：“每當下雪之後，山裡的樹木林便會改變位置，以此來困住不知情的行人。”
“那你是如何知道下去的路？”
六郎伸出手指著樹上寥寥無幾的枝葉：“公子請看。”
引入眼簾的是隨風飄揚的紅綢帶，正穩穩噹噹地掛在樹冠頂上，如果不留心觀察，怕是難以發現。
“這便是獵人們所留下的記號，所以無論這山形怎麼變，隻要尋著紅綢帶走，便可下山。”
蕭暮感歎：“當真是聰明至極！”
“六郎好心出言提醒，蕭某記下便是。可若是夏日，枝繁葉茂時，獵人們該如何尋這記號呢？”
隻見對麵那少年的步子放緩，沉默良久，他才幽幽開口道：“冇有夏日的。”
“？！”
“冇有夏日的。總是往這山裡索求的人，活不到仲夏。”
聽了這話，蕭暮眼睛微微睜大，隻覺得脊背發涼。
“抱歉，嚇到公子了，”六郎淺笑：“隻是夏日酷暑，這山裡多有駭人的飛蟲走獸出冇，上山的獵人若冇有防身的器具，便很容易有去無回。”
他像是提起一件很平常的事，“我爹孃便是這樣走的。”
“？”
蕭暮停在原地，不解地問道：“六郎的…爹孃？”
“啊，冇事，”他手上微微用力，將蕭暮又牽著走：“是我失言了。”
他轉過頭去，那模樣像是不想在繼續說下去。
蕭暮隻覺得他疑點頗多，此刻也害怕起來，不敢說話，隻希望快點下山。
於是二人後半程一路無言，六郎沉默慣了，既然蕭暮不同他搭話，他是很難輕易開口的。
“公子，我們快到山腳了。”
原本神情懨懨的蕭暮瞬間來了精神：“當真？”
依稀可見他的紅鬃馬正哼哧哼哧呼著熱氣，被他留下來的壯漢在一旁急得團團轉。
“公子？！”
“那是公子嗎？”
看清來人後他們又驚又喜，忙朝天上放了一響煙火，這是蕭家軍隊裡常用的通訊方式。
“公子…敢問這位是…”
蕭暮鬆開被他牽著的手，走上前介紹：“這是我的恩人，是他帶我下山的。”
壯漢見公子那白狐裘披在他身上，哪裡還有什麼不懂，欠身對林六郎行了個禮：“多謝。”
林六郎忙擺手，意識到自己該回禮：“不敢當，不敢當，其實是公子…”
蕭暮打斷了他的話：“我要把他帶回去，留在我身邊。”
“這…”二人互相對視一眼：“既是公子的救命恩人，帶回去老爺也會重賞的。”
“我已放了信號。公子在山上待了好些時間，不然先隨我回府如何？”
蕭暮覺得言之有理，點頭：“好。”
“那這位…”那壯漢轉頭看向林六郎，他這模樣，左看右看都不像富家公子，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稱呼，隻道：“這位小公子便騎我的馬吧。”
林六郎此時倒是犯了難，低下頭支支吾吾：“我…我不會騎馬…”
“與我同乘一騎可以否？”
蕭暮聞言將他拉到自己的紅鬃馬旁，他比自己矮了將近一個頭，又瘦又小，似乎一陣風都能將他吹倒。
林六郎回以一個感激的笑：“多謝公子。”
留了一個壯漢在此處接應，他們三人踏著雪進了城。
-妹賣了個好價錢，自己體弱多病，做苦力當小廝也不受人待見，這都是早有預感的事罷了。“你…”蕭暮不好開口，他一向是直來直去慣了，此時竟也學著收斂，話鋒一轉，開口變成了寒暄：“你的身體好些了嗎？”“好些了，多謝公子關心。”“那…你可曾想過以後該如何？”林六郎現出一個自嘲的笑：“還能如何，自生自滅罷。如若不是公子給我一口水喝，我早已死在這冰天雪地裡，屍骨都寒透了。”言畢，他伸手解了狐裘，在蕭暮麵前跪下磕頭...